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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我國高速交通事業發展很快。特別是國際金融危機那幾年,國家為了緩釋經濟的萎縮和下滑,巨額投資公共事業,大量興建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幾乎每天都有新路開工和竣工的消息。一時間我們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感覺,僅僅幾天沒坐火車,再去買火車票時就會發現,不知何時火車又提速了。
事實上,不管你承認與否,“提速”已經不知不覺地成為了我們時代的關鍵詞。這個詞正日漸深刻地影響和改變著我們的生活。首先,它縮短了時間,使得“千里江陵”都可以“一日還”了。其次,它縮小了空間,使得“天涯”那老遠的地方都越來越“若比鄰”了。人是活動在時間與空間里的,時間和空間被這么一壓縮,我們的生活想不變都不可能。
提速的實質,說白了,就是簡化和省略過程。它給我們帶來的最大變化就是,使得生活一下子變得簡單了。生活的全部內容,就剩下急著奔向目的地、趕到目的地。于是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比如說土地,本來一年一般只能種一季糧食,現在提速了,為了盡快達到目的——向土地索取盡可能多的糧食,改成了種兩季、三季,甚至種四季。這種“盤剝壓榨”的結果是,糧食倒是增產了,可是土地卻越來越貧脊了。再比如說母雞,由小到大是有一個成長過程的,什么時候下蛋,下多大的蛋,一年下多少個蛋,都是有數的。現在提速了,為了讓雞早下蛋、多下蛋、下大蛋,一個勁兒給雞喂激素。這種拔苗助長的結果是,雞蛋倒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了,而且甚至可能這樣:你買雞蛋,回家一磕一個雙黃蛋,一磕一個雙黃蛋。這樣的雞蛋你還敢吃嗎?
與生活相對應,現今的文學,也已經開始,并且不斷地在提速。生活都提速了,文學就是生活的一個衍生品,能不跟著提速嗎?首先,我們看到,不知從啥時候起,文學開始將目光越來越多地聚焦于現實熱點,而且總是力爭在第一時間里將這現實復制給讀者。比如,老百姓越來越買不起房,馬上就有一堆關于“房奴”的作品蜂擁而出;失業和就業問題越來越突出,找個工作越來越不容易,于是書攤兒上到處都是關于“就業”、“成功學”的作品。
對于一個作家來說,密切地關注快速變化的現實,是非常好,也是非常必要的。但是文學作品與現實本身終究是不一樣的。一些作家越來越關注生活表層的五花八門和雞毛蒜皮,卻無心無暇去顧及和挖掘埋藏在生活深處的東西。我發現,文學在思想越來越蒼白無力、故事越來越沒啥意思的同時,形式感卻越來越強。這樣的作家一多,就有可能把文學擺弄成了一堆除了形式啥都沒有的東西。弄得最后,作家自己都覺得有些四顧茫然。
所以提速這個事兒,還真的不能說就一定是好事兒。因為有些東西,是不能、也無法改變其固有速度的。比如,新疆這兩年高速公路發展很快,許多人的生活也都跟著提速了,但是那些逐水草放牛羊的游牧民,是沒法也跟著提速的。因為他們的生活速律,是和大自然的季節變換同一節奏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什么季節,哪兒有草,都是一定的。只有跟隨著季節的腳步漸次遷徙,既不能快也不能慢,他的生命才會四季都有陽光和水草。
那么,文學寫作是不是也如此呢?在我看來,生活要提速,我們沒辦法,而文學,最好還是啥速都別提。讓生活去走它的高速路,而作家最好還是能穩住神、靜下心,趕著我們文學的老牛車,在黃昏的古塬上,在落日的浸潤中,在舊收音機里梆子戲的伴唱下,“吱吱嘎嘎”,搖搖晃晃地緩慢前行……
但是,再重復一下,這不是說我們要閉眼不看現實,而是說,我們要先有一種“慢”的心態去觀察現實、分析現實,然后再對現實進行深刻書寫。也許這樣,我們才能夠更加深入現實的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