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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1月,在紹興大禹陵,當我向詩人于堅祝賀其榮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時,于堅回答:“村里人”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他這一個留守在“村子”里的老農民。趙瑜也是這樣一位留守村中、埋頭耕耘自己土地的報告文學作家。從1980年代趙瑜開始崛起文壇至今二三十年間,似乎只有他一人矢志不渝地從事著報告文學這種非虛構文體的創作,從未中斷,而且不斷有產生較大反響的優秀作品推出。從《中國的要害》、“體育三部曲”(《強國夢》《兵敗漢城》《馬家軍調查》)到“革命三部曲”(與胡世全合作的《革命百里洲》、尚未公開出版的《犧牲者——太行“文革”之戰》——初名《太行文革志》和一部還在創作中的著作),從2008年的《晉人援蜀記》(與李杜合作)、《開眼》(與柴然合作)到2009年《尋找巴金的黛莉》再到2010年接連推出的《王家嶺的訴說》(與順民、駿虎、黃風、玄武合作)和《火車頭震蕩——宜萬鐵路始末》,趙瑜的創作勢頭生猛,尤其是最近兩三年,他再次爆發,迎來了報告文學創作又一次的高峰,令人震驚。毫無疑問,趙瑜是當下最優秀的一位報告文學作家。他堅忍不拔的寫作,為非虛構文學豎起了一面旗幟、一道標桿。
20多年來,趙瑜的創作,始終運行在非虛構紀實的軌道上,有著韌的堅守和秉持。他對報告文學文體的認識和把握漸趨成熟和精準。他始終堅持嚴格的真實性和不虛構原則,在人物塑造、故事講述以至人物對白、環境描寫等方面,力求客觀、有據、嚴謹、準確。凡是自己并無確鑿證據和佐證的素材或有可能摻入了作者個人揣測、推斷的內容都加以明確的說明。因此,趙瑜寫作給人的感覺是一種執著的踏實的作史的科學態度,其作品因為無可辯駁的真實而具備強大的說服力、感染力和影響力。
為了力求客觀、準確,趙瑜在資料、素材搜集方面舍得下笨功夫、苦功夫、大功夫、真功夫。對于自己的創作對象,他堅定地采取行走者、搜尋者、采集者的姿態,眼睛向下,腳踩大地,目光穿越歷史和時間隧道,運用田野調查、考古發掘的方式,開采和搜集寫作資源。趙瑜在這方面下的功夫雖然“笨拙”,卻因為充足而奠定了其報告文學創作堅硬、厚實的基礎。在汶川地震、戶戶通電工程的采訪中,在尋找趙黛莉的過程中,在搶抓王家嶺礦難實錄的經過中,在采寫宜萬鐵路的經歷中,趙瑜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趙瑜的報告文學大多采用“事實+追問”的方式(或“真相+考問”的方式——李駿虎語),具有強烈的社會擔當意識。《尋找巴金的黛莉》是一個不斷追問、探尋最終水落石出的過程。《王家嶺的訴說》更是這樣一個過程。當特大礦難發生后,趙瑜和他的“戰友”不僅僅關注搶險救援,更關注被困礦工每個生命的自救、脫險和種種遭際,更進一步深入探詢礦難歷史,礦難發生的背景、原因,思考如何應對礦難、避免悲劇。作家不止滿足于查明事實、說出真相,更要挖掘出真相背后的根由,激發人們的反思與深思。因此,類似《王家嶺的訴說》、“革命三部曲”、“體育三部曲”可謂不只是為今天的時代而作,更是著眼于未來著眼于長遠的,是為歷史和人民而作。他近年來的創作,不論是抗震救災、礦難搶險,還是戶戶通電、鐵路建設,都更多的注視民生,關注百姓生存狀況,具有自覺的人間情懷和人文訴求。
趙瑜的創作始終不懈地追求報告文學的純正品質。他總是在事件發生或完成的第一時間,介入書寫,客觀地予以再現和表現,講求作品的報告性、當下性、即時性。他關注現實,立足實際,在作品中及時傳遞新鮮的信息、內容和發見,從而使作品具有較強的新聞性。汶川地震晉人援蜀、尋訪與巴金舊書信有關的人與事、宜萬鐵路建設始末、王家嶺礦難的傾訴,無不如此,樁樁件件幾乎堪與新聞報道爭一先后,競一高低。與此同時,趙瑜非常重視報告文學的文學性和藝術性,追求賦予作品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和趣味性、可讀性。在語言上,他也努力精益求精,絕不拖泥帶水、茍且隨意,逐漸摸索形成了一種干凈、簡練、流暢、典雅、形象的語言特色。
最難能可貴的是,20多年來趙瑜一直在尋求突破與超越。既是對自我創作的開拓和創新,亦是對同時代報告文學的突進和開掘。在題材上他不斷探索,勇于并善于接受新題材、新領域的挑戰。從早年成名的體育題材到《開眼》《火車頭震蕩》這樣的工程建設題材又將回到《籃球的秘密》這樣一部即出的體育題材作品,從“革命三部曲”歷史題材到追溯還原歷史、再現名人情感世界的《尋找巴金的黛莉》,從正面表現抗震救災、張揚互助大義精神的《晉人援蜀記》到多方面、深層次反映和考問礦難的《王家嶺的訴說》,趙瑜一直行進在一條如礦工挖煤式不斷掘進向前的道路上。
在藝術表現手法和技巧上,趙瑜也進行了大量的大膽嘗試及創新。他沒有單純的寫人或記事。他之寫人,總是在事件和情節中寫人。在他筆下,人物是一個個行動著的人,一個個做事的人。他運用的是“人在做事、事中見人”的手法,通過講述有典型性有代表性的情節細節來刻畫人物。他具有自覺的史傳意識和追求,往往有意地將所寫之對象推向縱深的背景,置于歷史大背景和層面上來考察和描寫。如《尋找巴金的黛莉》不止于記錄尋找一個歷史人物的曲折過程,更是輻射開去,講述了山西一個大戶人家幾代人的命運和西北一隅數十年的歷史變遷。《火車頭震蕩》不光是記錄了宜萬鐵路這一條世界上最難修、耗資最巨的鐵路歷盡艱辛曲折的修建過程,也不只是追述了這一條鐵路的始末,更是放眼近代中國百年史,注視中國鐵路建設的每一個歷史節點及其發生的一樁樁有標志意義的事件,寫下了一部中國鐵路簡史。《王家嶺的訴說》采用今昔對比的手法,揭示歷史驚人的相似與差異,洞徹災難的真相和本質。
趙瑜的寫作,大多采用主觀進入式、情感浸入式書寫,是一種個性介入的寫作。在他的作品中,大多有一個敘述主人公,帶著尋找探索的目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潛入歷史深處。這種帶有主觀色彩的書寫,容易對讀者產生強烈的感染力和誘導力。如《尋找巴金的黛莉》中作者一直在探訪搜尋,懸念四伏,波瀾迭起,引領讀者跟隨著經歷了一次探尋之旅,穿越歷史無限的風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帶給閱讀者深刻而趣味橫生的藝術感受。
趙瑜特別重視對其他藝術包括傳統和民間文藝的借鑒和吸收。他的作品注意采用小說手法,重視情節和故事的跌宕起伏;重視引入戲劇(山西戲)、傳統評書、舊體詩詞等藝術,并雜糅于一身,使他的敘述具備了五彩繽紛的豐富性和生動性。如,《尋找巴金的黛莉》《火車頭震蕩》等新作都采用了類似“有詩為證”、“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等傳統文藝的結構方式,給人似曾相識的親切有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