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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六月,我的定點深入生活計劃被批準后,我立即前往大連,按照與大連市委宣傳部的約定,計劃進入大連商品交易所定點深入生活,準備創作以交易所為主題的長篇小說。但是到大連后,發現情況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大連商品交易隸屬中國證監會管轄,是正廳級行政單位,之前大連宣傳部有關領導輕易承諾,實際上并未取得大連交易所的認同。交易所認為,交易所素材涉及社會敏感問題,尤其擔心交易內幕被揭示,會給交易所的工作帶來被動局面。雖經多次做工作,包括大連宣傳部的交涉,交易所始終采取,回避和不接應的態度。在此情況下,大連宣傳部也開始消極回避,在交易所,遭遇了無法深入生活的困境。在這種情況下,《北京文學》楊主編和中國作協創聯部孫主任及時出手,親自協調,找到渠道,讓我轉赴中國另一個重要的交易所---鄭州商品交易所。
來鄭州后,鄭州交易所的領導很熱情,但是幾天接觸下來,我發現除了由行政人員介紹一些簡單的表面情況外,根本無法在業務層面上深入生活。再深入了解發現,交易所領導的擔心和大連的情況差不多。一個交易所,每年上千億成交額,按照固定收益,交易所每年的穩定收入就有幾個億。如果不小心捅了漏子,那么交易所領導就要承擔責任。所以他們不愿意我在交易所深入生活,萬一哪里的問題被觸及,引起不必要的圍觀和議論,就得不償失了。有了這樣的認識,我的選擇就很簡單了。要么放棄,要么拿出更大的勇氣和智慧,去克服困難,到火熱的生活中去。
我選擇了后者,選擇了我熱愛的生活。在鄭州的一周,我并沒有被困難壓倒。我仔細分析原因后,積極調整思路,重新布局新的深入生活方向,重新規劃寫作提綱,終于找到了突破口,給自己的寫作贏得了新的廣闊天地。
在鄭州的時候,不安排我下基層,我就自己找機會,在外圍尋求突破。通過打球等方式,聯系交易所的工作人員,與他們交流、做朋友,取得他們的理解和信任。慢慢地,在于他們的交往過程中受到啟發,取得突破。最后改變了最初的創作思路。寫交易所的宗旨不能變,但是方法要變。我決定采取迂回策略,變原來的直接寫交易所,改成走出交易所,深入更基層,離開交易所去寫交易所。客戶是交易所最重要的細胞,是一個個企業,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在交易所生活,是社會變革在交易所的縮影,是交易所的主體。寫好他們,也就寫好了交易所。
于是,在一些交易所理解我的業務干部介紹下,我趕赴湖北宜昌白銀棉花基地,找到了“農民+農合社+期貨+金融+保值”的期貨模式。這是個專業種植、加工、期貨交易的產業化大戶,產業鏈成型的一條龍現代化企業。這讓我驚奇,驚奇的不是一個這樣的農村生成的企業,而是在交易所大門之外,還有著更富有時代朝氣的“交易所”。我的熱情被點燃了,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這里才是我真正需要深入的生活。我馬不停蹄,隨后又來到安徽六安,接著再下河南,考察新鄉的延津小麥期貨模式……走出交易所,到基層客戶中去,到農村田間去,感受中國農民參與期貨的喜怒哀樂,從而在農民做期貨的歷程中,去考察和觀照交易所在中國農民現代化進程中折射出的積極意義。這樣的體悟讓我清醒:這才是深入生活,這才是真正在寫交易所。原來規劃的封閉式的生活就像僵硬的大餅,而現在的廣闊天地才是熱氣騰騰的寫作食糧。
10月,我二下安徽,在含山縣,深入油菜交易大戶大平集團。在這里有了重要的收獲。為了擴大和有效地參與期貨交易,這里的農民大戶一直在探求適合中國交易所的各種各樣的發展方式,其中就有土地合作社模式,金融+期貨交易+合作社+農業科技服務等模式,最重要的,他們早就開始探索土地流轉問題,并在實踐中有了積極的作為。在田間地頭,在農民種植大戶的飯桌上,在農業企業的車間里,在交易大戶的K線圖前……。漸漸地,一幅中國土地革命的嶄新時代畫卷展現在了我的面前。前景更加廣闊,思路更加開放,收獲又有了新的空間。
幾千年的中國社會是農耕文化的典型,農耕文明在現代化進程中發展,深刻揭示著中國改革開放35年來社會進步的深刻性和先進性。而作為中國社會主體的農民,其進步當然成為了我們民族進步的典型寫照。所以反映我們民族在偉大復興歷程中的現代化轉變,完全可以通過對農民參與期貨生活的真實寫照,將農民的生活和民族的進步進行典型刻畫,寫好農民與期貨的關系,便揭示了民族進步的時代性、先進性和曲折性、復雜性。寫好農民的這一形象,不僅可以反映交易所的時代意義,更能把中國改革開放,以及城鎮化的過去,現在和將來放到一個新的歷史的起點上。
看到的眼前的一切,其實是一種現代氣息濃烈的中國土地變革的歷史在立體地、樞紐式的歷史呈現,從而一部史詩式的長篇小說在我眼前浮現出來,其構思和框架也已呼之欲出了。而一個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增加了我在湖北、河南、安徽采訪生活中的印象,小說人物在我的思想里漸漸形成,慢慢成形,成熟。
不僅是《交易所》這部小說的生活積累有了嶄新的增長,有了動手寫的全部條件,而且開辟了農村土地流轉的新領域。接下來,我還會不斷地深入生活,在交易所之后,完成《土地銀行》的寫作。
十一月,我回到交易所,把自己的新的想法和交易所領導,他們感到驚訝,仿佛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我要干什么。鄭州交易所的原總裁李老高興地對我說,“我拒絕了起碼十個要為交易所寫書的人。因為我不知道他們寫交易所會不會給我們帶來麻煩。但你這樣寫,我舉雙手贊成,舉全力支持。”。
擔心少了,溝通還在繼續,前景一片光明……一個作家的定點生活是沒有時間和疆域限制的,因為生活就像行情一樣,是多變和豐富多彩的。只要我們懂生活,那就一定能寫出對時代,對生活,對自己有交代的作品。
要感謝生活,要感謝挫折。要是沒有這些曲折、困難,一味按照原來書房里的思想和模式執行,也許,就不會有我現在創作思路上的更新和提煉。回過頭來看,原來的創作思路遠遠不如這時候這樣生動、這樣清晰。
隨著我深入生活的持續深入,相信還會有更大的收獲。在生活中了解生活,這才是一個作家深入生活的意義,而在生活中戰勝困難,實際上就是去戰勝自己,把自己帶入嶄新的、向往的理想文學世界,這就是“定點深入生活”的意義。
將近半年的生活,我深感生活是一座富礦,對于下定決心和真正準備寫作的人來說,即便面對了貧瘠寡趣,甚至是刁難曲折的生活表象,也是一定可以挖掘到自己寫作的富礦的。因為你熱愛生活,因為你堅持,生活就一定會回饋你驚喜和收獲。生活實實在在,還是一種感知,這樣的感知讓你溫暖,讓你為自己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里感到幸運和值當。沒有哪個人可以真正戰勝自己,但是永不灰心,站在生活的世界里面對困局,就一定會有不斷的創新和自我發現。這是一種與生活融合的體會;是與困厄相伴、撕裂自己和黑暗的體會;還是一種自我更新后新生的體會,輕松的體會,渴望上路的體會。
與此同時,回顧這樣一段生活,也很有感慨。我覺得“定點深入生活”應該建立相應的制度保障措施。社會對作家定點深入生活的理解不到位,功利主義,本位主義及小農傾向容易讓一些人戴上有色眼鏡,總以為采訪和深入生活就是找茬、挑刺,目的要揭示他們的某種“內幕”,把我們深入生活和花邊小報記者獵取新聞熱點混為一談,從而千方百計阻撓和抵制作家深入生活。像交易所每年收入穩定,“好日子”一旦有負面消息釋放,交易所的既得利益便毀于一旦。從而才有上下封口,防患于未然的策略。在我們下去生活時碰“軟釘子”。所以“深入定點制度”如果能做一些適度的社會宣傳,甚至建立一些自己的“橋頭堡”,或者說創作基地的話,那么在實踐意義上,可能更有利于作家的“定點生活”能“深入”得下去。像我這次所針對的深入生活的行業,在傳統寫作領域有陌生感和探索性。而其特殊性也在客觀上構成了深入生活的難度。從而在制度上,現實地提出了“怎樣的生活”要有“怎樣的機制”來保障和對應的要求。否則,“定點深入生活制度”在作家深入具有探索和創新領域生活和寫作的時侯,難免會流于形式,在實踐中遭遇尷尬。
我覺得相應建立的“定點深入生活基地”,特別是能與一些行業作家協會、地方作家協會合作,尋求了解和熱衷于幫助文學事業發展的行業單位,為作家定點深入生活找到有效的渠道和落腳點,讓每個作家在自己的“這一個”獨特生活空間里深入生活,確保能“走得下去、接得地氣”。扎下水去覓食,而不是被晾在岸上做旱鴨子。
此匯報,請批評指正。
袁亞鳴
12月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