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昡：用童話與生活對話

青年作家左昡在青創會交流發言

　　作為一個生長在城市里的“80后”，與許多同齡人一樣，我沒有被饑餓和貧窮折磨過，也未曾經歷過任何的動蕩、苦難和災荒。在家人的精心呵護下，我順風順水，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無意間，我那無憂無慮的童年被延長了。但是，任何童年都不可能永無止盡。

　　當25歲的我從家鄉重慶來到北京讀書，撲面而來的變化和挫折對我的童年經驗形成了巨大的挑戰。我忽然成為了一個外來者和挫敗者。這逼迫我不得不以另一種眼光來打量我所停留的城市——關于它的流言蜚語多如牛毛：它的歷史，它的豐富，它的喜怒哀樂，它的輝煌華麗與艱難困苦，還有它給予外來者的機會與罪惡。我忽然感到困惑，很大的困惑。

　　眾說紛紜。關于城市，關于城市和個人的關系，我卻固執地想要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答案。

　　有一天，在北京的地鐵站臺上，這個答案忽然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看著長長的地鐵隧道中長長的線纜，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多么有擔當的城市啊。城市不是什么別的東西，它和鄉村一樣，是我們腳下的土地。當我們懷著各自的欲望和夢想在它的身體里穿刺，它就這樣沉默著，從沒有叫過一聲疼。

　　城市，忽然在我的心里活了起來。在一種不可遏制的沖動下，我寫下了我的第一篇童話《軟軟的城市》。

　　是的，不管別人怎么說，怎么看，怎么想，在我的心里，城市的內心是柔軟的。我愿意這樣去想，這樣去寫，這樣去相信。

　　與生活對話的方式有千萬種，很幸運地，我找到了童話。

　　高架橋，大馬路，摩天大廈，建筑工地，電梯間，商場，步行街，還有那些高樓背后的小巷，在童話的眼光里，它們都成為“軟軟的城市”的一部分，變得有趣，變得充滿溫情。

　　我慶幸能夠用童話的眼光來看世界。柔軟，并不是軟弱，它包含著寬容，柔韌和永不散去的某種溫暖。這種眼光，是我與生活對話的方式，也是我與世界對抗的方式。

　　世界，不應該僅僅是被看見和被描述的那樣。每個人，都可以對世界有不一樣的想象。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與生活相處。

　　在我看來，這才是真正的自由，不能被任何人剝奪的自由，從出生時便生長在我們內心的自由。

　　作為一個寫作者，我有一種渴望。我希望當人們讀完我的故事，再看到身邊的生活時，會感到有些許的不一樣：在高樓頂上，有一個守護著我們的必必；在堵車路上，有一個用笛聲放牧車輛的毛毛球；在城市上空，有一片自由自在的海洋；在收破爛的小巷里，有一把庇護著我們的透明傘；在悶熱的工地上，有一臺會奔跑的挖土機……

　　這樣的想象，不能改變生活，卻能讓人在一個短短的瞬間，感到與生活同在，卻很少被念及的一種美好。

　　發現美好，想象美好，品味美好，是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很弱小，卻很重要。

　　人們需要這種能力。這不是逃避，而是一種悄聲的鼓勵。它鼓勵我們相信，這個世界，并不僅僅是它當下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這個模樣。它鼓勵我們像一個一無所知的孩子第一次觸碰世界那樣，用自己的內心去感受和想象。

　　無論我們年齡多大，無論我們身份如何，我們都渴望著一個美好的世界，不是嗎？

　　渴望美好，才可能創造美好。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起伏，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跌宕，只有變化無常與豐富多彩才是歷史與人生的真相。如何面對并接受這個真相，是我們都必須思考的問題。

　　與生活對話的方式有千萬種，我選擇童話，選擇手舉光亮，并把這點小小的光亮做一顆種子送給和我一樣，最終將從童年離開，獨自面對未來的孩子，以及已經從童年離開，在生活里奔波掙扎的大人們。

　　正因為如此，在我看來，童話寫作絕不僅僅是“鳥言獸語”或者“鏡花水月”。和所有的文學創作一樣，它承載的是寫作者的生活感悟和生命體會。這種感悟與體會來源于實實在在的個人生活，來源于蓬勃鮮活的個體生命。童話寫作者當如珠貝含沙，堅韌地含入生活的沙粒，用自己的生命去感受它，用語言文字去潤澤它，最終將一顆光亮美好的珍珠奉獻在孩子們的面前，讓他們喜愛它，親近它，記住它的光亮與美好。待到他們長大，真正在生活的沙塵中穿行時，在某一個安靜的時刻，需要溫暖和鼓勵的時刻，能夠回想起他們童年時記住的那種光亮與美好，然后抬起腳來，繼續前行。

　　童話寫作的心態應當是莊重的，節制的。在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開幕式上，英國童話的經典形象彼得·潘、瑪麗·波平斯、鼴鼠等作為英國的驕傲展示在全世界觀眾的面前，那一幕讓我印象深刻，而且倍感振奮。這些體現人類美好理想的童話形象成為全世界兒童讀者的伙伴。正是這些伙伴在伴隨著一個國家未來公民的成長。一部真正優秀的童話作品所奉獻的童話形象，需要經得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作為一個年輕的童話作者，雖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青年作家左昡在青創會交流發言

　　如果不是為了這些，又何必要選擇童話，選擇寫作呢？

　　安徒生說，最好的童話其實是人的生活。我愿意用童話與生活對話，并深深感謝童話讓我聽見的，生活另一面的那些美妙聲音。

　　左昡，女，1981年生，中直代表團代表，兒童文學作家。人民文學出版社兒童文學編輯室副主任。代表作品有童話《住在房梁上的必必》、《像棵樹電影院的奇聞軼事》。獲第九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童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