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10)

　　“什么？！”

　　“她還在你身上！……我問你，你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總是覺得身體不適，但是又查不出病因？特別是在月經(jīng)前后……”

　　古薇看著溫倩木，也許她眼睛里的驚慌感染了阿娜爾古麗，她的臉上也露出驚慌。

　　“她還在你的身上，我已經(jīng)看見她了！”溫倩木低低地說了一聲。古薇已經(jīng)再也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阿娜爾古麗驚叫了一聲，幾乎是同時跳起來，緊緊地抓住古薇。

　　“你……你別說了�！惫呸钡穆曇粲悬c抖。

　　“你還會戀愛。但是我勸你一句，別把愛情看得太重，不然會傷人傷己�！�

　　溫倩木若無其事地收起星盤，然后毫不客氣地向古薇要錢。古薇給了她一百塊錢，她居然還找了古薇五十。

　　但是她并不是對誰都這么客氣的。不到一小時之后，一個女人來阿娜爾古麗家找她算命，那女人很有錢的樣子，有些傲慢地說：“你算吧，錢我有的是�！睖刭荒景研潜P一輪，很快地說：“收起你的錢吧！告訴你，你是個專門克男人的克星，你的男人剛剛死去，你還有個男人，如果你跟他結(jié)婚，他也會很快死去，凡是沾了你的男人都會死掉……”那女人急了，撲上來打溫倩木，溫倩木把錢摔到她臉上：“你滾吧！我不希罕你的錢！”

　　那女人出了門就暈過去了，好心的阿娜爾古麗給她灌了馬奶，送她回家。溫倩木一直抽著煙，一句話也沒說。

　　還有一次，是晚上，溫倩木拿來一個皮囊，打開一看嚇了古薇一跳，血淋淋的一串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一瞬間她想起電影里提著人頭革囊的俠客，但是阿娜爾古麗司空見慣似的，拿過去清洗，對古薇悄悄說：“溫倩木的大妹是婦產(chǎn)科醫(yī)生，過一段，她就拿個胎盤過來，吃了是大補的呀�！�

　　然后兩個維族女人就親密地說呀說呀，一直說到燉胎盤的湯從罐子里撲出來。

　　古薇事后回想，溫倩木的確教會了她不少知識。有一次不小心，她的手指被奶茶燙了，溫倩木就帶來了一些紫草來給她敷，很快就好了。古薇覺得紫草這名字很好聽，就查了《本草綱目》，上寫：“此草花紫根紫，可以染指故名”。紫草又名紫丹，地血，鴉銜草，紅石根，每個名字都很好聽。古薇有了興趣，便悄悄跑去看：正在生長的紫草：高有20厘米的樣子，根直粗壯，根頭部有數(shù)條類似繩狀扭曲，外皮暗紫紅色，花冠象一支筆筒，紫色或者淡紫色，溫倩木說，它的藥用價值主要在根部，有涼血活血清熱解毒的作用，還能治療水火燙傷什么的。

　　溫倩木懂藥。有點小病小災(zāi)就自己給自己治。周圍的人病了也常常找她，阿娜爾古麗曾經(jīng)滿懷感激之情地對古薇說，溫倩木救過她姐姐的命。姐姐古再麗(仙女之意)前些年得了一種怪病，腹?jié)q如鼓，骨瘦如柴，一天一天地不行了，看西醫(yī)，說不出什么來，只是建議動手術(shù)，父母害怕，只好找溫倩木，溫倩木看了看古再麗，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說：“怎么不早來？”第二句說：“交給我吧�！眱晌焕先霜q猶豫豫地走了。古再麗在溫倩木那里住了兩個月，走的時候是站著走的。那時候溫倩木治病不要錢，單要寶石和黃金，阿娜 爾古麗讓丈夫給她專門打的黃金鑲紅寶戒指。

　　溫倩木的方子自然是保密的，但是后來阿娜爾古麗也略略知道，那次的方子主要是以草藥阿魏為主。阿魏也是新疆的一絕，對于解毒消痞、消除腹?jié)q等等，特別靈。

　　難怪溫倩木的手指上戴滿了戒指。

　　但是古薇的腦子里始終盤旋著溫倩木的那些話：最好別戀愛，戀愛會傷人又傷己——溫倩木竟把她過去的一切都說對了呢，她想起這事就很恐懼。

　　她努力把思維轉(zhuǎn)換成到新疆后的幾個關(guān)鍵詞：安巴薩林，喜利媽媽，薩滿，納仁，紫草，阿魏……

　　她想做成一個神秘、奇幻、深邃的旋律，但是那些記憶碎片如同飄飛的雪花一般，在她身旁茫然地飛舞，頑強地無法驅(qū)散。

　　第四章、

　　強音上的外音：延留音

　　1、

　　夏寧遠的電話，現(xiàn)在基本就是談作曲，不言他。

　　既然如此，那就談作曲吧。談作曲也很好。

　　但她暗自想，談戀愛更好。當然不是和他。

　　她固執(zhí)地想，他還是個孩子。她喜歡大一些，成熟些的男人。

　　他又寫了一首〈雪〉。

　　她聽出來，似乎與那個晚上，那個殺雪豹救羊的夜晚有關(guān)系。

　　節(jié)奏還是有問題。

　　“我總是掌握不好節(jié)奏�！彼�沮喪地說。

　　“還是要以強拍上的音為先，兼顧弱拍。所謂強拍是指小節(jié)中的第一拍和第三拍，，弱拍上的音可以做為經(jīng)過音不考慮。還要考慮和弦的功能性�？梢越o第一小節(jié)配D和弦，第二小節(jié)配G和弦，一般說來，和弦中四五度傾向最好，它可以讓音樂一直發(fā)展下去�！�

　　“哦，四五度傾向的和弦可以讓音樂一直發(fā)展下去�！彼�在那邊重復了一句，夢話似的。“能一直發(fā)展下去，就好。”

　　“你說什么？”

　　“我……沒說什么。”

　　然后，他的話如流彈一樣把她擊中。

　　他突然說：“……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站在一個很大的電影院門口等你，好象應(yīng)當是說好一塊看電影的，等啊等啊，一直等到電影散場，我看見你和一個男的，挽著手走出來，下臺階兒，我想湊上去和你說句話，可你連理都不理，象是沒看見我，和那個男的一起走了。我呆在那兒特別傷心，真的，夢醒之后還傷心了半天……”

　　她半晌不語，良久，嘆了一聲。她心想，該來的畢竟還是來了，怎么也擋不住。

　　“……為什么嘆氣？”

　　“你這孩子，怎么老是胡思亂想？”

　　“第一，我不是孩子了，第二，我也沒有胡思亂想�！�

　　她突然心念一動：“那我問你，那個男的長什么樣兒？”

　　“……高高的個兒，和我差不多高，臉色有點兒蒼白，寸頭，骨感，表情很酷，和你在一起挺配的……”她聽了膽戰(zhàn)心驚——他描述的，正是她的初戀，她終生所愛的Y，但是她從來沒有對少校說過——這真是太奇怪了�。�

　　難道，真的有前世、今生與來世么？

　　溫倩木說的對：愛情的痛，愛情中不能承受的痛，她是不能再經(jīng)歷的了！

　　她決定中止危險的情感發(fā)展。

　　第二天，沒等他來電話，她搶先去了電話，把事先想好的話一氣說完：“……昨天你說的那個夢很奇怪，你夢見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初戀，我們非常相愛，他走了以后，我今生今世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

　　那邊兒半天沒動靜。

　　很久，當她以為他不再會說話的時候，他卻突然低聲說：“是啊，這幾天我上網(wǎng)搜你了。我反復聽了你作過的所有曲子，能感覺到你經(jīng)歷過不同尋常的愛情，這和有的作曲家很不一樣，有的作曲家技巧上非常成熟，簡直是無懈可擊，可就是讓人感覺缺兒點什么，細想想，就是缺少真正的閱歷，沒有激情。什么都可以虛構(gòu)，唯獨真正的感情不可虛構(gòu)，經(jīng)歷了的和沒經(jīng)歷的就是不一樣，而且我發(fā)現(xiàn)……創(chuàng)作和生命力特別有關(guān)系，從你的曲子里能感覺到，你的生命力特別頑強，還能感覺到……”

　　“還能感覺到什么？”

　　“……還能感覺到……你是個永遠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