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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剛的詩(8)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6月09日14:11 來源:中國作家網 王夫剛

        藏了幾十年的秘密,被帶入黃土以下

        而生活,依舊呈現原來的面貌。

        ●悼念另一位意外去世的親人

        這一次是車禍:當制動失靈的卡車

        比狂奔時代更為迅猛地撞飛了

        摩托車,鋼鐵的痛苦,和人一樣。

        這一次我終于相信了命運

        和命運的安排——

        他那么匆忙地去買一輛嬰兒推車

        那么遺憾地,把這個愿望

        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人消失了;一個親人

        突然消失了——我沒有流淚,哭泣,

        過度悲痛(盡管,具體的悲痛

        允許被夸大,被理解)

        在暗夜般的寂靜中,疲憊的

        心靈,正慢慢地回到

        繼續的生活。而他的女兒

        將在繼續的生活中聽人說起

        一輛嬰兒推車的故事

        車禍之后,它從未出現,卻奪走了

        她一生的父愛;她將從我手上

        繼承一張王夫強的身份證

        和一首悼念的短詩——那時我將對她說

        “人嘛,生于偶然,死于必然。”

        ●走近大河

        走近大河。在那里我遇到了一條憂傷的木船。

        我的心里亂極了……食肉的動物保護者

        試圖跟我探討理論的矛盾

        和可行性。一個偽命題的正解是

        流水的歲月消失了,或許不值得惋惜。

        衰老和成長一樣,屬于規律。

        走近大河。在那里我遇到了祖國的問題。

        支流奪走了它的根系。永恒的大地

        在傾斜,詩人們在撒謊。

        我的心里亂極了……不是由于疲倦

        而是由于沉默;不是抵達彼岸

        而是抵達彼岸的泅渡被扼住了歌唱的喉嚨。

        憂傷加深著木已成舟的腐爛

        大河在繼續。大河,允許拋下我。

        ●暴動之詩

        作為事件他們被寫進了地方史。

        憤怒的歲月里他們殺死地主,燒毀寺廟

        占據山中的高處,擲出長矛

        石塊,和用盡霰彈的獵槍。

        他們沒有旗幟,沒有紀律,沒有

        死亡的經歷,出于偶然的殺戮也不是

        他們渴望的生活。日暮時辰

        有人像壯士一樣在山峰上走來走去

        有人望著落日,暗自沉默。

        作為事件他們被寫進了地方史。

        作為戰場,我家鄉的石頭至今鐫刻著

        無人領取的彈痕。許多年后

        許多事情已經改變——像他們

        獲得意外的光榮但全然不知。

        ●另一條河流

        事實是,我的體內的確流淌著一條河流

        而不為生活所知。我提心吊膽

        每天都在不斷地加固堤壩。

        有時我叫它黃河,叫它清河,小清河

        去過一趟魯西,叫它京杭大運河

        有時我對命名失去了興趣

        就叫它無名之河。我既不計算它的

        長度,也不在意它的流量。

        當我順流而下,它是我的朋友

        當我逆流而上它被視為憎恨的對象。

        在一次由泅渡構成的嘗試中

        我的態度是,不感激

        不抱怨;在一次由醉酒構成的聚會中

        我背棄大禹,堵住它們。哦,泛濫!

        ●與螞蟻有關

        請允許我,在傍晚向一支螞蟻的大軍

        獻出無限的熱情。它們那么細弱

        需要呵護,它們那么勤奮值得贊頌。

        請允許我,向大軍的將領

        致敬,為落伍者擔憂,天快黑了

        要下雨了,而道路和愿望,無休無止。

        請允許我,在一支螞蟻的大軍中

        建立虛幻的強大——像雷平陽所說

        歡樂的螞蟻,在自己的夢中

        練習長跑。請允許我寫下殉難者的墓志銘

        這里埋葬著一個渺小的靈魂

        它死于傍晚,路上,生活的慣性

        和集體的力量。請允許我

        在淚中加鹽,以區別隨之而來的雨水。

        ●生活的洪流

        暴雨過后,河水變得渾濁不堪。

        說來你不相信,在去往縣城的路上

        我忽然清晰地看見了洪流

        和生活的洪流(狹長的

        河床中,它們曾經是浪花之歌

        濺濕了我的青春)。河岸一側

        破舊的公共汽車奔跑著

        我在筆記本上寫到:“生活的洪流

        滾滾而來。”車廂里的男人

        在吸煙,女人們在說笑

        吃櫻桃的孩子耐心地盯著窗外

        懷有身孕的少女默不作聲,昏昏欲睡——

        從一次具體的生理變化開始

        愛情結束了,愛情的記憶

        像雨后山區的綠色

        越來越不著邊際。破舊的公共汽車

        始終奔跑著,生活的洪流啊

        這樣清晰,卻從不值得多么驚訝。

        ●河邊偶書

        我決定和兒子講一講這條河流的身世。

        我決定從一首舊作開始

        和兒子講一講不大于河流的命運。

        此岸和彼岸成為哲學命題中的互換角色。

        我沒有公職和公職饋贈的假期

        也沒有買票上船游覽的習慣。

        那些穿紅色救生衣的游客多是制度的奴隸們

        連下午的陽光也不配擁有。

        是的,這渾濁的洪流就是乳汁。

        這九個省的家長看上去一點都不嚴厲。

        太陽落向上游,光線

        照在下游:一座百年鐵橋

        在火車經過時阻攔不住鐵銹掉到河里。

        以前我以為鐵橋已經廢棄曾打算寫一篇小說

        紀念發生在它身上的傳奇——

        騙子在報紙上打出廣告

        要把這堆不屬于他們的龐大鋼鐵賣掉

        以退役的名義,只差一點就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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