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的詩(3)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6月09日13:59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路也

　　蝸牛粘在潮濕的屋頂

　　腳下的野菊在暮色里搖晃出沙沙聲

　　一只蜥蜴在石頭上留下了褐色的卑微的姓氏

　　這個(gè)傍晚多么輕，多么讓人心疼

　　從什么時(shí)候起，你已輕輕攬起了我的腰

　　就像摟著一捆剛剛割下來的草

　　哦我是你臂彎里的一捆青草

　　是江心洲的草，是燈心草

　　《你在病中》

　　我隔了上千里煙雨迷蒙的國土

　　惦念著你的病情

　　竟把天氣預(yù)報(bào)誤讀成心電圖、CT、彩超和血壓數(shù)

　　我還要為此齋戒，只吃一點(diǎn)少油的素菜米粥

　　祈禱你的康復(fù)

　　如今你在病中

　　請像一棵雨后的稗草那樣好好歇息

　　在午后陽光下閃爍細(xì)細(xì)的嫩芽

　　把來蘇水味的疼痛和暈眩打電話告訴我吧

　　生命原是一筆需要慢慢償還的債務(wù)

　　請打開病房的窗戶，看看水杉樹頂?shù)某�霞和落�?/p>

　　還有那飄著晚飯花香氣的小路

　　安寧和靜默是最好的大夫

　　我還有一大串叮囑，也請求你一一記�。�

　　你要在美德里加進(jìn)去那么一點(diǎn)兒懶

　　讓書桌上輕輕落著塵土

　　你要與茶為友，以煙酒為敵

　　你要常吃核桃花生芝麻，還有海藻和魚

　　你要每天去江邊散散步

　　你必須按時(shí)吃藥啊，不能怕苦

　　《晚 安》

　　晚安——

　　當(dāng)我們彼此這樣說的時(shí)候

　　電話線在風(fēng)中輕輕地蕩了一個(gè)彎

　　我樓下的蔦蘿早就合上了眼瞼

　　你屋外的水菖蒲用外省口音打起輕鼾

　　我們相隔的上千平方公里啊

　　在半明半暗中籠罩著淡霧和輕煙

　　晚安——

　　這兩個(gè)字的韻腳可用來催眠

　　使心跳和血流慢下來，使骨骼里的鈣積淀

　　使大腦像廣場那樣空，使我的子宮像花骨朵那樣飽滿

　　在黑暗中消除著疲倦

　　晚安——

　　夢這只蠶很快就咬破軀殼和棉被這兩層繭，從中飛出

　　而那些還沒來得及飛走的

　　會把填滿谷糠的枕頭沉沉地壓扁

　　晚安——，晚安——

　　一條大河和一條大江的中下游平原連成一片

　　被我們當(dāng)成大床

　　在上面手拉著手一起入眠

　　《泉 邊》

　　我和你坐在泉邊。

　　這水多么清，它來自山的脈管

　　名詞在滲出巖層之后變成了動詞

　　又從方形池塘流往溝澗，七步成詩

　　就像我愛上你之后，歡樂溢出身體的斜坡。

　　這個(gè)晌午，我和你在山間

　　用泉水洗過手和臉

　　靜靜地傾聽早衰的白楊樹葉子落下來

　　不知蟬兒正在吟詠的是五絕還是七絕

　　山高水長，一道多么古老的琴弦

　　我的心跳則是輕松的快板。

　　因?yàn)檫@個(gè)世界上有你，所以我才愛它。

　　如果你是這山里的樵夫，那我必定是采桑的蠶娘

　　我們還要一起在這世上活過許多年

　　梵歌在菊花叢上縈縈繞繞，在我們身后

　　是那雕梁，是那畫棟，是那一座漢朝的寺院。

　　《憶揚(yáng)州》

　　來一盤煮干絲，兩個(gè)獅子頭，一壺碧螺春

　　如果沒有瓊花露，那就上兩瓶茉莉花牌啤酒吧

　　我們喝了一杯又一杯

　　這是我和你的揚(yáng)州

　　何必腰纏十萬貫只須揣百元鈔票，何須騎鶴只須乘高速大宇

　　就有勇氣下?lián)P州

　　這是在夢中，有你的夢中，十年一覺的夢中

　　窗外千年的綠水悠悠

　　積壓發(fā)霉的詩詞生成磚縫中的苔痕

　　歷經(jīng)無數(shù)個(gè)煙花三月的是那些閣那些寺那些亭

　　我說，我想把彈琴當(dāng)功課，把栽花當(dāng)種田

　　而你呢，就去做一個(gè)文章太守

　　當(dāng)微醉之后搖晃著走在石板路上

　　我相信這個(gè)夜晚的明月是從杜牧詩中

　　復(fù)制并粘貼到天上去的

　　哦請告訴我，告訴我哪是黛玉離家北上的碼頭

　　我們這樣沿著運(yùn)河走，在到達(dá)賓館之前

　　會不會遇上南巡并且微服的乾隆

　　《水杉啊水杉》

　　我愛你們，這些種在長長道路兩旁的水杉

　　我第一眼望過去的時(shí)候，就愛上了你們

　　我愛你們的高，你們的瘦，你們的直

　　你們的彬彬有禮，你們眉清目秀的好年齡

　　你們的愁腸和多情的身子骨

　　還有像煙一樣輕靈薄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