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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的報告文學,其流變如何、狀態怎樣,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已經見仁見智。
相對于上世紀80年代報告文學在思想與藝術上的全方位躍動,當下報告文學的狀態無疑是處在裂變之中的。作家的寫作動機、思想水準、審美訴求和藝術表現呈現多元狀態,作品的水準良莠參差、魚龍混雜。
題材選擇、精神指向和個性化藝術表達等因素,決定了社會各界對于真正報告文學寫作的認同和期盼。
中國的報告文學走入21世紀已經十年,正處在一個裂變與復興的交叉地帶。面對這樣一個處于交叉地帶和交織狀態的文體,對其做出行將日薄西山或者一路高歌猛進的判斷都為時過早。在對一種文體做出狀態或趨勢判斷時,實在應當慎之又慎,至少應該是在實證的基礎上來發言。首先,相對于由世界和中國作家在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創造的報告文學經典,相對于上世紀80年代報告文學在思想與藝術上的全方位躍動,當下報告文學的狀態無疑是處在裂變之中的。這具體表現在,作家的寫作動機、思想水準、審美訴求和藝術表現呈現多元狀態,作品的水準良莠參差、魚龍混雜——這樣的裂變共置于同一時空之下,構成近十年報告文學流變的奇異景觀,這種文體態勢也使有關報告文學的業內外評論發生“裂變”,甚至波及報告文學期刊辦刊理念的裂變。
與此同時,相比較上世紀90年代的徘徊與轉折,近十年來的報告文學又有了某種復興的意味。這體現在:其一,在一些力圖有所作為的作家,譬如何建明、趙瑜、李春雷、朱曉軍、陳歆耕、李鳴生、王樹增、徐劍那里,對報告文學文體自身的認識和探索沒有止步不前、反而有所掘進,從而使文本更具某種獨特性。近十年來,在報告文學領域還形成了聚焦某種題材的“專業戶”,如李鳴生之于航天,徐剛、李青松之于生態與環保,朱曉軍、一合之于反腐,王樹增之于革命戰爭,黨益民之于西藏邊疆等,這不啻為報告文學題材的專精深提供了可貴的經驗。與誕生之初、剛剛脫離新聞母體的報告文學相比,今天的報告文學已經超越了新聞體式,更趨向于思想性和主體性的文體,它的寫作者的角色擔當也不僅僅是新聞記者,而更趨向于具有藝術表達力的思想者。讀者對于報告文學的“文體期待”已遠遠不在于它所表達的“新聞面”,而是希望獲得比“新聞面”更加專精深的信息,特別是作家對于“新聞面”的獨特認知和深入思考。報告文學題材“專業戶”的出現也許正是應對了這一訴求。
其二,報告文學的社會影響力得到較大幅度的提升。近十年里,何建明、趙瑜、楊黎光、盧躍剛、陳桂棣、徐剛、胡平、李鳴生、王樹增、王宏甲、一合、徐劍、黃傳會、邢軍紀、張正隆、梅潔、郝敬堂、李青松等跨世紀作家筆耕不輟,朱曉軍、李春雷、朱玉、黨益民等新秀崛起。一批作品諸如《中國農民調查》、《根本利益》、《天使在作戰》、《木棉花開》、《紅與黑》、《驚天鐵案》、《昂貴的選票》、《解放戰爭》、《永遠的紅樹林》、《革命百里洲》等引起報告文學界和社會各界的聚焦關注。一些作品甚至突破單一紙質媒介傳播的局限,通過電影、電視和網絡獲得廣泛傳播。近兩年,何建明的報告文學《國家行動》和《部長與國家》分別被改編成央視黃金時段熱播劇《國家行動》和《奠基者》,后者更是成為近十年來央視開年大戲中唯一一部根據報告文學作品改編的電視連續劇。這些名聲遠播的作品創造了當下報告文學可觀的“收視率”和“票房”。盡管題材各異、表現手法不同,但這些作品基本都有一個共同取向,那就是比較鮮明地契合著經典報告文學的核心精神和藝術元素,《天使在作戰》和《木棉花開》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以揭露醫療腐敗為題旨的《天使在作戰》給予報告文學創作以多方面的啟示,這就是必須嚴格堅守報告文學的非虛構性和文化批判性原則,必須將藝術的審美性作為報告文學寫作的自覺追求。《木棉花開》再現的主人公是中共高級領導干部,面對這樣一個屬于“主旋律”范疇的題材,作者沒有為尊者諱、為官者諱,而是通過精選的細節、精巧的結構、簡潔的描寫、詼諧而富于激情的語言,生動地凸顯了一位老革命的真實人性、生動個性和純正黨性。兩篇作品憑借其題材選擇、精神指向和個性化藝術表達等因素獲得了廣泛的影響,這再一次表明社會各界對于真正報告文學寫作的強烈認同和由衷期盼。
其三,魯迅文學獎、徐遲報告文學獎和“正泰杯”報告文學獎合力舉薦佳作,《中國作家》、《北京文學》、《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報刊傾力傳播佳作,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全國報告文學理論研究會和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紀實文學委員會積極組織進行理論建設與批評。
可以說,裂變與復興,既是報告文學當下狀態的真實寫照,也是其賴以生存的轉型時期政治社會生態特性的深刻反映。近十年來,意識形態走向多元與多層——國家意識形態、精英知識分子意識形態和商業主義意識形態多重互滲,使報告文學文體呈現出多元意識形態的多重影響。其“裂變”在所難免,也實屬必然。轉型時期的獨特社會文化景象,又為報告文學這樣一種擅長于真實而剛性介入現實的文體提供了絕好的表現平臺,因此,其“復興”之意當不足為奇。
回眸十年,我們完全有理由為報告文學復興的種種跡象感到欣慰。然而,毋庸諱言的是,在近十年中,報告文學的“裂變”卻導致了諸多問題的發生以及危機的顯現。一些寫作者已經背離了經典報告文學所創造的文體核心精神。他們不同程度地喪失了對社會思想文化的反思、批判和引領意識,對轉型時期所表露出來的現實重大問題視而不見或熟視無睹;在經濟利誘或威權面前,炮制粉飾文章、商業文章和娛樂文章,在誤導讀者、異化良知的同時,消解報告文學文體存在的基本意義。在有志于報告文學事業的作家那里,也仍然存在文體創新意識缺失和創新能力的不足等問題。不可否認,近十年來一些作家在報告文學文體創造上付出了艱辛探索與努力,但總體而言,報告文學近十年的藝術發展之路仍顯平庸。多數作家或因局限于自身的知識水平、思維視野和藝術感悟等因素,不愿或不能尋踐新路,只能或重復或模仿上世紀以來、特別是80年代經典報告文學作家所創造的語言體式和敘述模式;或在錯位的文體感導引下,將小說等虛構文體中不適宜報告文學的修辭技法舶來,以至于出現真實與虛構混淆不清等致報告文學于窘地或死地的尷尬情境;或仍徘徊于新聞報道和宣傳模式之中,使報告文學淪為三流宣傳稿和文學等外品。另外,近十年專事報告文學寫作的中堅仍然是那些跨世紀的、年過四旬或五旬甚至臨界六旬的“老”作家,類似以小說轟轟烈烈攪動文壇的“70后”和“80后”那樣的作家則幾乎未見,報告文學的代際繼承快要從“裂變”變成“斷裂”了。近十年來,與創作形成輪之兩翼的報告文學理論研究和批評的現狀也不容樂觀。報告文學研究在基礎理論和發展史等方面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仍然存在研究成果總量不足、研究人員數量不足以及研究受關注程度不高等問題。
解決當下報告文學存在的問題,尋求報告文學復興的方法和途徑,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亟待破解的難題。這其中最為關鍵的是,在“裂變”的格局中,正本清源、撥亂反正,依據經典還報告文學以本來面目,使回歸經典報告文學的寫作成為必然。具體來說,回歸經典,就是主張當下的報告文學作家,須要以百年以來所公認的世界和中國報告文學大家的經典作品為楷模和標尺,領悟其思想精髓,效仿其藝術建構,拓展新思維、創立新范式。要強化報告文學的審美意識——即在遵循報告文學文體基本規范的前提下,反映和反思現實社會人生,使對報告文學藝術性的追求成為作家的文體自覺,而不是依靠非藝術的直接宣泄,也不是借助虛構獵奇和粗制濫造。在回歸經典的過程中,還要注重報告文學作家內在素質的全面提升,注重吸引年輕一代關注和投身這一文體的創作,使報告文學薪火相傳、青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