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正文

      牛慶國:2012年我在老家的日子

      http://www.fxjt168.com 2012年12月19日17:23 來源:中國作家網 牛慶國

        因為要寫一寫老家,原就計劃今年要到蒲杏村去住上一段時間,準確地說是到我的詩中多次寫到的杏兒岔住上一段,后來有了中國作協的定點深入生活項目,就決定非去不可。但沒有想到的是,最終成行的原因竟是因為父親的病重和去世。現在放在手邊的這本薄薄的書稿《岔里人家》,便是在巨大的悲痛中一字一句寫就的。

        當然,寫在這本書中的內容并不全是今年才知道的,因為在我這50年的人生經歷中,有20年的時間基本上是每天都生活在那里的,有30年的時間是每年都要去那里住上些日子,而且每年都要去上幾次,因為我的父母在那里,我對那里的每一個人的音容笑貌都熟悉,對每一片土地都熟悉,對誰家門口有幾棵樹都知道。寫到書里的那些事這次只是重新聽了一遍,有些地方再去看了看,當然也有一些是以前沒有在意,這次忽然打動了我的心,才把它們寫了進去的,比如那個被抓壯丁當了國民黨的兵,后來投誠參加了解放軍,之后又參加了“抗美援朝”,之后回村當過村支書的老人,就是這次聽到的,而且我還從村委會的檔案中閱讀到了有關他的零零星星的材料。

        那是今年3月份,農歷還是二月,老家山路上的積雪剛剛融化,我帶著妻子和兒子急切地去那里看望我的父母。說“急切”是因為本來春節的時候,我都準備好了給父母的年貨,而且已經到了縣城,卻因為大雪封山而返回了蘭州,至今想起來,我追悔不已。

        那時的父親,已經病得很重了。往常我每次回家,父親一聽到對面山路上有汽車的聲音就會出來看看,看看是不是我回來了,但這次父親沒有出來迎我。當我和妻兒進了大門,一直走進上房的時候,父親才掙扎著靠著被子上坐了起來,我摸了摸父親的手,有些冰冷。我看到父親的牙齒幾個月之間已經脫落得不多了,心里隱隱感到不祥。第二天我給父親理了發,洗了腳,想把父親領到縣城的醫院里去住院,但父親堅決不同意,我知道他是怕自己去世在外面,無奈之中只能繼續讓當村醫的弟弟給給父親輸液。

        陪了幾天父親,看著似乎無大礙,我就因為單位上的事忙而回到了蘭州。之后,我幾乎每天給家里打兩次電話,但母親和弟弟在電話中總是說父親好多了好多了,他們是怕我操心而沒有把真實情況告訴我。但到了4月22日這天下午,弟弟忽然打來電話,說父親不行了,他們已經給父親把老衣都穿上了。

        那天夜里兩點多的時候,我趕到了家里。接下來的幾天,我除了到縣城請醫生離開過父親一陣外,一直陪在父親身邊,我見證了一個老人最后的日子。現在想來,美國詩人艾略特的那句“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就是為今年杏兒岔的四月而寫的。

        那些天,不斷有村里人來看望父親,有的人還流了眼淚。他們除了安慰我以外,都會說到父親的好多事情,說這是多么好的一位老人。看著奄奄一息的父親,他們越說我心里越難受。但父親卻顯得格外地開心,總是說他的孩子們怎么怎么好,說他自己怎么怎么滿足。

        4月27日下午5時多,父親離開了這個世界。當晚,村子里就來了好多人,幫助料理喪事。其中有一個村民叫趙禮,是舊社會我家的一個長工的兒子,他從他父親口中聽說了好多我家的過去的事兒。那些天,趙禮忙里偷閑,一有空就來和我說話,我知道他是為了讓我轉移一下心情,但他講的好多事是我以前沒有聽說過的,無意中,和他的聊天成了我的采訪。有些內容就寫到了書中,比如他說我家過去的騾隊,以及我的太爺那時還販過軍火和煙土等等,都是我第一次聽說。

        5月3日,我把父親安葬在了奶奶的墳旁。對于那天的情形,我寫下了這樣的句子:“那時,所有的麥子、土豆,還有一坡的苜蓿,都在父親身后跪下,我知道我沒有它們孝順。”

        這些天,我看到了鄉下安葬一個老人的全過程,這方面的民俗是我第一次見到。原以為我對這個村子夠熟悉的了,這一次我才發現我對這里還有許多不了解的東西。

        5月5日,凌晨3點鐘的時候,我領著兄弟姊妹們去給父親“扶三”,就是在父親的墳頭上培培土,把父親的墳院整理一下。下午兩點鐘左右,我領著78歲的老母親坐上了去蘭州的班車。老家的院子從此空了,除了上房的桌子上放著父親的照片,什么都沒有了。

        在蘭州安頓好了母親,我又多次來到了老家的空院子。按照老家的習俗,老人去事后要連著燒“七七紙”,就是每七天要到老人的墳上去燒一次紙,燒了“七七”之后,再燒一次“百日紙”,這一年就不再燒紙了。

        8月4日,是父親去世百天,我和女兒在蘭州給父親買了一捧鮮花,抱著回我們去給父親去燒了紙。這一次,我到村里的各家去轉了轉,一是去感謝村里人在父親去世時來幫忙,二是再聽聽他們的故事,為的是讓《岔里人家》中的人和事再“靠實”一下。

        到了9月中旬,為了配合上級要求的“走基層、轉作風、改文風”活動,我主動要求到老家去采訪,這樣又回到老家,有重點地去了一些人家,有選擇地找了一些人聊天。采訪回來,坐在電腦前,寫著寫著有時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時間過去了,稿子基本寫出來了,但留在心里的疼痛還如當初一樣。

      網友評論

      留言板 電話:010-65389115 關閉

      專 題

      網上學術論壇

      網上期刊社

      博 客

      網絡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