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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斌作品精薈·第五卷《別人》(9)

      http://www.fxjt168.com 2012年11月27日14:28 來源:中國作家網 徐小斌著

        她披頭散發地走到穿衣鏡前,把自己也嚇了一跳。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完成了一場重要的革命——從姑娘到女人的飛躍。她不再是老姑娘了,她是個女人,貨真價實的女人,她一天天地感覺到身體的變化,她內心的喜悅沖破了她的甲胄,飛出來了,只是她隱隱地感到這種喜悅其實是有毒的。美麗,卻有著劇毒,恰如所羅門王禁錮在膽瓶中的魔鬼,飛出來,便再也回不去了。那種美麗的毒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足以毀滅一切。

        突然,她從鏡中看到了另一張臉,那是女教皇的臉,不,確切地說,那只是女教皇的冠冕,臉卻是另一個女人的,那女人有著一雙雞賊似的小眼睛——那是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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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堅決不愿做檢查,這讓他很傷腦筋。父親非常頑固,可他心里明白,父親回避這個,恰恰是父親意識到了什么。

        他是個典型的現實主義者,唯物論者,無論現實多么殘酷,他也敢于直面之,而在這一點上,連老父也做不到。

        即使是最親愛的老父,他照樣不打破他鐵定的習慣——必須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才能陪老父看病,他連續出差,一來二去,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但就在他準備陪老父做關鍵性檢查的時候,老父又突然好了,老父精神矍鑠地邀請他們全家吃飯,老父說,自己找了個醫生朋友咨詢了一下,沒什么大事,幾服中藥吃下來,已經好多了。

        他大喜過望。郎華也很高興,攛掇孩子點名吃三千里烤肉,他皺皺眉頭說,父親剛剛好,恐怕還是要吃些容易消化的東西。郎華便不言語。郎華是東北人,口味重,每每公公請飯,總是挑那些江浙人喜愛的上海菜、蘇州菜或者淮揚菜,她總覺著不夠味兒,又不敢直言,在家里,表面上她很張狂,但關鍵時刻,還是丈夫一錘定音。她只好解嘲地對孩子笑笑:“他不讓咱吃,媽媽給你做烤肉吃!”說罷,賭氣似的拿出微波爐里配套的餐具,把一整塊牛肉切成三塊,裹上面包渣和配料。他又皺皺眉頭說:“你們這會兒吃飽了,一會兒和老人一起吃不下了,豈不掃了老人的興?!”

        郎華手里拿著那個烤肉的餐具,微波爐開著,放進去不是,不放進去又不是,孩子的小眼珠滴溜溜轉著,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郎華臉上下不來,終于狠狠地將那烤肉鏟子一摔:“你也太過分了吧?!你心里除了老人和工作,還有沒有我們母子倆?!你去H城一去就是三年,對孩子你盡了多少責任?!難道孩子不是你親生的?!你到底照顧了多少?!我身子不好,你到底關心了多少?!我在這個家,到底還算不算個人?!……”

        郎華痛說革命家史,一說就摟不住了,一直說到涕泗橫流,終于他大吼了一聲,才算把這滔滔江河截住。他吼完了,其實心很虛,他覺著虧欠了妻子,厲聲將孩子吼出去,然后放低了聲音,嚅嚅地說:“你看你這是怎么了?當著孩子,你給我留點兒面子好不好?”郎華這才大放悲聲,細數他的種種不是,只不過口氣不再是兇惡,而是哀怨的了。他沉默無語聽她數落,末了沒忘了找補一句:“在我這兒你盡管出氣,待會兒見著老人可得像樣點兒,要不我饒不了你!……快快快,時間不早了,看你眼睛紅的,快去化化妝,換換衣裳吧!”

        夫妻兩人的矛盾,從來都是以郎華表面的勝利、他實質上的勝利告終。

        果然不出郎華所料,去的又是個江浙菜館,什么“來今雨軒”,說是要去品嘗紅樓夢里寫的那種“茄鲞”,前戲很久才上來,一嘗,也不過如此,但老爺子愛吃,晚輩們也只好跟著湊趣。就在這時,郎華聽見丈夫的手機響了,好像是短信的鈴聲。郎華從他那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上什么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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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小船日記4

        今天約好的是下午兩點,但是一直等到三點還沒響動,我真的急了,發了個短信,口氣很不客氣:怎么還沒到?又等了好久,我實在忍無可忍了,撥了他的電話:“你在哪兒?”“保險公司。”“我們不是約好下午兩點的嗎?”我氣得聲音都有些變了。“是啊是啊,我吃完飯一點多一點兒就出來了,剛才……出了點兒事兒……”“什么事?!”我大驚失色,一定是車禍!“唉,也沒什么,”他輕描淡寫地說,“就是并線的時候和另一輛車蹭了一下。”“天哪,你沒有傷著吧?”“沒有。”“那是誰的責任?”“當然是我的責任。我現在正在保險公司辦賠償呢,等我一會兒,我過會兒就去。”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我的不快情緒完全被對他的擔心所替代了。我真的擔心他,牽腸掛肚這個詞一點不夸張。我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要知道他遠遠稱不上完美,我怎么會為這么個人放棄我一貫的自尊?!天哪,我現在簡直像他藏在后宮的奴隸了!好不容易聽到門鈴響,看見他走了進來,戴了一副墨鏡,一臉嚴肅,面無表情,他板著臉的時候我真的有幾分怕,我趕緊遞給他一瓶番茄汁,他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挨著他坐下來,輕輕靠在他的身上,他的雙手立即就摟定了我的腰,然后就開始撫摸我,他也太直接了,其實我并不想這樣,為什么不能先說說話,聽聽音樂呢?今天我穿了一件極性感的印度出產的內衣,是玫瑰紫的,周圍的鏤空的花,一邊開杈很高,露出大半截雪白大腿,胸口是大V字,一直開到胸罩下緣。潛意識里,我當然是為他穿的。他把我仰放在沙發上,貼著我的臉親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有個朋友曾說,若是想知道男人對你是不是真的愛,就看他的眼睛,看他親吻你的時候眼睛里有沒有愛意,我于是睜大眼睛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那雙眼睛里豈止是愛意,簡直就是愛火!有熊熊的愛火在燃燒著,我放心了,閉上眼睛,盡情享受著他給我帶來的極度快感——我現在真的有快感了,看來什么都需要一個過程:他輕輕地用指尖在我的乳尖上畫圓,一圈兒,又一圈兒。我癢得不行,他逗我說:“你不是說,要表現好點嗎?”我想說,人家又不是說的這個,但最終還是沒說。然后他的手往下游走,小聲說:“上床吧,乖乖的,好嗎?”我趁勢說:“那你抱著我。”

        他把我抱到床上,親我愛我,從脖子開始,一點點地往下吻,我閉上眼睛想,大概這就是幸福吧,我真的很好,很舒服,好像要融化了似的。這一次的感覺,要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好。

        完事之后照例要洗,我在坐便器上蹲了半天,從此事伊始我便一直擔心懷孕,一個幾乎被人立了貞節牌坊的老姑娘若是懷了孕會怎么樣?按說現在倒是安全期。但是……什么都有意外啊!

        他還在床上等著我。我早就發現他很奇怪,在做愛的間歇階段他總是呆呆地想著什么,一言不發。我問:“你在想什么?”他總是說:“沒想什么。”我說:“你不笑的時候太嚴肅了,挺嚇人的。”他說:“真的嗎?”就抄起旁邊的一面小鏡子,照自己的表情,我覺得好笑,這時的他完全沒有面具,非常可愛,他繃起臉問:“這樣怎么樣?”我說:“太嚇人了。”他就微笑了一下說:“這樣呢?”我說:“這樣還差不多。”

        當時正是下午四點來鐘的時候,暖色調的窗簾反射出外面金黃色的太陽,他裸身曲著腿,我看著他,充滿愛意,雙手抱著他的膝蓋,把臉貼在上面。他說:“其實我脾氣挺急的。”我說:“是啊,要不你的網名怎么會叫秦明呢?霹靂火嘛!不過你在我這兒還沒露。”“還沒露餡兒對吧?”他開玩笑,他很少開玩笑,偶爾一開,總覺得有些突兀,他說,今天在單位就發了一次脾氣,他說,他在H城的時候脾氣挺大的,后來因為血壓高,自己才慢慢調整。我喜歡和他這樣輕言細語地聊天,比做愛更好,摟在一起,很溫暖也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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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小船的月經突然延期了。

        何小船的月經幾十年如一日,到點兒就來。可這回,一下子就過去了五天。

        她第一反應自然是害怕,她想找個人咨詢一下,想來想去,就愣沒什么合適的人,家里人肯定不行,那要炸了鍋。朋友吧,有限,能說這事兒的,她似乎都能在想象中看見對方幸災樂禍的臉。只有一個人差強人意,那人便是棄她而去的鈴蘭。

        她壯起膽子給鈴蘭打電話,先扯一通別的,可熟知她的鈴蘭及時截住了她的寒暄:“出什么事了?”她吭吭哧哧地說了個大概,鈴蘭冷笑道:“這有什么難的。吃毓婷唄!吃了就打下來了,難道你沒聽說過毓婷?”“沒……沒有,你知道這方面的事我一點不懂,那……那從什么地方能買到……”“藥店唄,你在哪買的安全套就在哪買毓婷。你呀,真該進掃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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